淩晨一點多， 房間裏一片黑暗， 只有床頭櫃上的手機發出微弱的光，隨著震動發出嗡嗡的響聲。

從來沒有人大晚上給沈冬青打過電話，她下意識推了推身邊的人：“你電話。”

他擡頭看了看， 幫她把手機拿過來放在耳邊， 按了接聽鍵。

“沈小姐， 您的父親這邊出了點緊急狀況， 請您現在過來一下！”

她一下子腦子清醒了不少：“怎麽了？”

“半小時之前突然出現了非常強烈的生命體征， 然後有些呼吸急促， 現在正在搶救中，情況還不是很清楚，我們聯系了您的其他家人， 但是目前沒有聯系到。”

這個點， 聯系不到也很正常。

“好的，我知道了，我馬上過來。”她擡眼看了看許秋平，他應該也都聽到了：“我現在要過去一趟。”

“我陪你。”

如果搶救不過來，那個人的生命也就到此為止了。

她莫名地，有些難受，不管他以往對她有多冷漠， 但是那畢竟是她的父親，她身體裏流著他的血，小時候她不懂事，常問媽媽， 為什麽爸爸總不回家，那時候媽媽就會嘆氣，但從不會在她面前說一句他的壞話。

現在她也偶爾會想，或許一開始他們也曾濃情蜜意過？如果媽媽還在，現在會不會覺得難過？

談不上多難過，只是一想到也許會面對死亡，人多少有些恐懼。

許秋平輕輕攬過她的肩頭，有力的手掌捏著她略顯單薄的肩胛骨，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不用怕，有我。”

她仰著頭看他，又默默垂下頭。

興許是因為他到底還沒經歷過，小時候看著媽媽在病床上一點一點喪失生命體征，那種感覺她一輩子都不會忘。

但是長大了，她也明白，人這一輩子，總會經歷生老病死。

自己的，他人的，愛的人，恨的人……

“如果有一天我……”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他俯身堵住了嘴。

“別說，我不喜歡聽這話。”

沈冬青有時候覺得他好像無所不能，有時候又覺得他好像幼稚的像個孩子，不想聽的話就不許她說：“那你喜歡聽什麽？”

“我喜歡聽你昨晚上洗澡的時候唱的那個歌。”他笑著把下巴墊在她腦袋上。

“你……”沈冬青想了想，自己洗澡的時候的確哼了歌，但是聲音又不大：“你變態啊？躲在門口偷聽人家洗澡？”

“糾正一下”他義正言辭地低聲說：“不是人家，是我老婆。”

“……”沈冬青拿他沒轍。

其實也不是偷聽，純粹是路過而已，聽她唱的好，在門口多站了一會兒。

路上什麽準備都做好了，結果到了醫院，結果卻並沒有她想的那麽糟糕，甚至可以說意料之外的結果——她爸爸醒了。

雖然現在還不能說話，但是看著他那昏黃的眼珠間或一輪，的確能夠明確感覺到他還是個活物。

他很明顯看見了眼前這兩個人，或許他腦子裏目前還沒有什麽時間概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躺了多久，但是天生敏銳的洞察力讓他意識到一切都變了。

冬天的淩晨格外寒冷，病房裏消毒水的味道讓人有點透不過氣。他的手指動了動，嗓子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沈冬青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看著，他似乎越過她看著她身側的許秋平。

許秋平往前挪了一步，他的目光也跟著移動。

“當初舉報你的人是誰？”許秋平此刻很冷靜。

病床上的人試圖說話，但是太久沒有張口，喉嚨裏發出一些斷斷續續的聲音來，他低頭，膈著氧氣罩聽見他模模糊糊地說了一句：“金……”

從知道白晴拿到了那個視頻之後他就自然而然地聯系到了金家，如今能夠撼動也急需撼動許家地位的也就只有金文華了，他一向視許秋平為眼中釘，他這個人又極其陰毒，在背後搞什麽小動作都是意料之中。

“金文華動的手腳？”許秋平重覆問了一遍。

沈冬青看著她爸爸點了點頭，然後艱難地看了她一眼，放在身側的手臂擡了擡，似乎是想要抓她的手，她走過去，他伸手抓著她的手放在許秋平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她看見他眼角有水滴，或許是淚水，一瞬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人剛醒，精神不濟，也撐不了太久，聽著許秋平說了一會兒話，就很快就又昏睡過去了。

他們兩個人從病房出來，外面的天還是一片黑暗。

沈冬青裹了裹自己的外套，只覺得有些冷，醫院的走廊裏冷冷清清的，讓人更生出寒意，他就著大衣把她裹在懷裏：“冷麽？”

“不冷，”沈冬青覺得自己應該跟他道歉：“視頻的事情，我還是應該和你說對不起。”

“當初我的確是見過你父親，但是那時候他是來跟我求助的，我也給了合適的建議，可惜他選擇賭一把。”

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的確動過歪念頭，但是他沒有做。

“他自己的確犯了錯，不管怎麽說，都是他自己走錯了。”沈冬青在這件事情上從來沒有拎不清：“你說，為什麽白晴會拿到那個U盤？她到底想做什麽？”

“沖著我來的。”許秋平的眸子在黑夜裏顯得格外明亮，那裏面永遠有火光。

“那你會不會有事？”沈冬青畢竟是見過沈家一夜之間就因為自己父親的愚蠢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很清楚在資本市場，顛覆也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

他垂眸盯著她：“擔心我？”

看他這樣子也不像會有事的……

他說話仍舊是風輕雲淡，但是讓人聽起來卻莫名覺得膽寒：“有這功夫，不如擔心擔心金文華。”

他牽了她的手，讓她緊跟著自己：“走吧，我們回家。”

外面不管有多大的風雨，她往後都不用管，沈冬青看著他的背影，莫名就覺得心安。

許秋平將計就計，布了一個局，等著那些人自己露出狐貍尾巴。

醫院這邊除了沈冬青之外，沒有再通知其他人，沈爸爸和許秋平達成了一致意見，決定在事情沒有解決之前，仍然裝睡。

他醒來的消息只要不散播出去，他們就不會起疑心，這樣就更容易接著演好這場戲。

沈冬青第二天早上去衣帽間收拾東西，跪在地毯上疊著自己的裙子和內衣，許秋平靠著旁邊的飾品櫃子，也不說話，就那麽看著。

“你沒其他事？”沈冬青擡眸望著他笑，以往也沒覺得他這麽粘人。

“老婆都要離家出走了，我還能有什麽事。”他手邊放著一對咖啡杯，他端起一杯來喝了一口，百無聊賴地看著她疊衣服。

他們商量好了借著白晴這一打岔，演一出夫妻矛盾，許秋平因此消沈怠工的戲碼，給那些人一個可趁之機。

“我平時在公司呆久了，那些人無從下手。”他指的是公司裏有些和金文華聯手的人：“年關快到了，今年年底這個項目很重要，那邊和我是對家，按照金文華的做事風格，他肯定要在我這兒動手腳。”

“你的意思是你身邊有商業間諜？”沈冬青瞪著眼，覺得有點不可置信，她以前倒是聽說過，但是也只是在電視裏見過，還覺得有點高大上。

他穿著寬松的運動褲和長袖，難得白天看著他這麽居家的樣子，倒比穿正裝要舒服的多，讓人想要伸手抱一抱。

沈冬青看著他蹲在自己面前，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還不笨。”

“嗯……”她搖了搖頭掙脫他的手：“我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傻好吧……”

“你一個人住要小心，有什麽事情記得立刻聯系我。”

沈冬青要一個人搬回福田雅苑住幾天，他有點不放心，但是既然要演，總得演的像話，金文華這個老狐貍，糊弄恐怕是糊弄不過去的。

“嗯，記住了。”沈冬青點了點頭。

“如果白晴去找你，不要理她，我來處理。”

“嗯，好。”她乖乖點頭，雙手撐著裝滿衣服的箱子看著他：“還有嗎？”

“你說呢？”他甩過來一個你自己說說看的眼神。

沈冬青有點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低聲說了一句：“我會想你的。”

他側著頭望她的眼睛：“你說什麽？”

沈冬青白了他一眼，微微用力撐著自己的身體仰著頭親了一下他的臉：“我會記得想你。”

許秋平伸手摟著她的背，低聲在她耳邊問：“還想不想走了？”

“走走走，我現在就走。”沈冬青笑著推他：“我把雪糕也帶走吧，免得在家裏招你煩。”

“你是怕我拿他怎麽樣？”許秋平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

“不是，我是擔心你。”沈冬青不覺得他會把雪糕怎麽樣，頂多就是禁足樓上，樓上幾百平米，夠它造了。

許秋平蹲久了覺得有點腿發麻，順勢坐在了旁邊的地毯上，單手撐在身後，臉上掛著慵懶的笑，語氣裏卻有點酸：“那你應該把我帶走。”

沈冬青看著他這模樣真有點舍不得走了，伸手撲到他懷裏，抱著他的腰笑：“許總，你吃一只貓的醋啊？”

他別別扭扭地看向別處：“不行啊？”

她以前從沒覺得這個男人原來這麽可愛，忍不住親他的下巴，心裏的小火苗躥上來，欺身坐在他腿上，學著他平常的霸道語氣：“許秋平，乖乖等我回來。”

霸道不過三秒就被人原地放倒，頭發揉在地毯上，人被親的透不過氣，他喘息著問：“晚兩小時再走？”

沈冬青紅著臉點頭：“嗯。”

作者有話要說：  媽媽問我為什麽哭著寫這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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